周训初的学术评价

周训初先生学术研究述评

历朝历代,米伦都讲过。

——周训初先生学术研究述评

莫砺锋

一个

现代学术的一大特点是分工越来越细。学者的队伍越来越大,学术成果的积累越来越丰富,以至于学者只能在一个狭窄的领域集中精耕细作,取得更好的成果。不说别的,光是阅读你所在领域每年发表的所有研究论文,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种情况下,就算想也很难实施。但从本质上来说,学术研究,尤其是古代文史研究,需要宽广的知识结构和宽广的学术视野。否则,即使在狭窄的领域,也很难做到真正的专业化。这些道理大家都懂,都希望达到既广博又专精的境界。但是,其实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学者是相当少的,周训初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2000年,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周训初文集》七卷,包括以下16部作品:《九歌新考》、《韩非子、韩非札记》、《张芝文人传》、《文心雕龙解析》、《中国文学批评史略》、《文学史》。后来,周先生还出版了《李白传》、《余震集》等书。此外,周先生在文献整理和工具书编纂方面也颇有建树,限于篇幅,未能收入《文选》。其中有周先生组织学术同仁集体编纂的《唐诗大辞典》、《唐人轶事集》等受到学术界广泛赞誉的大型工具书,以及1600万字的大型古籍整理《元规》的校订工作。虽然这几本书已经脍炙人口,但整本书从开头到整个稿的审定,都渗透了周先生的心血。至于周先生独编的其他书籍,都是学术价值较高的研究专著,如《唐玉麟校勘证》,被誉为当之无愧的好书(用赵守彦先生的话说)。看以上标题,可以看出周先生的学术范围非常广泛。从时间上看,从先秦、魏晋南北朝、隋唐到近代;从学科来看,涉及文字学、历史学、文学等学科。如果再细分,则包括楚辞、斋藤优子、谱谍、文学史、文学批评史、学术史等分支。卞先生称赞周先生“专业与沟通的结合,独树一帜,难能可贵”,并非空谈。

那么,周训初先生是如何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的呢?他是不是得到了特别优越的学习条件?不完全是。和当代大多数学者一样,周先生的学术之路颇为坎坷。1954毕业于南京大学,分配到中国语言改革委员会工作。1956年底回母校读副博士,毕业前留校任教。从此政治运动越来越高,大学校园和整个社会一样嘈杂动荡。等到80年代教育界和学术界基本恢复正常的时候,周先生已经50多岁了。周先生在《无为集》序中回忆说:“前半生任人摆布,一生耗在各种‘革命’行动中。”可以说是慷慨了。即使进入新时期,周先生也未能全身心地投入学术研究。历任南京大学古典文学研究所所长、南大研究生院副院长等多项社会兼职。他不仅忙于教书育人,还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学科建设和社会工作上。可以说,周先生没有得到命运的特别眷顾,所以成为专家、专家学者,完全是他不懈努力的结果。

周训初先生性格沉稳安静,做事方式细致透彻。在南京大学读书时,师从胡小石、罗根泽、陈忠范、王必江、方光焘、张士禄等著名学者,在考据训诂学(包括甲骨文、碑文)、目录学、文学史、文艺学等方面打下了扎实的学术基础。周先生后期的学术研究,由于客观条件的变化,常常是断断续续的,常常是被动地改变研究方向。但早期打下的扎实基础,使他能够达到两端,从而不断写出高水平的作品。比如他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听过楚辞著名诗人胡小石先生的一次讲座,又给研究生听了一遍这一课,对楚辞中涉及的先秦神话有了一些想法。但是研究生还没毕业,系里却让他退学,马上承担文学批评史的课程。当时大学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不敢碰“白路”的边缘,回避学术写作。但考虑到自己即将转向威权主义批评史,周先生还是抽空写了《九歌新考》这本书。这本书是周先生的第一部学术专著,写了二十多年后才出版。但它不仅夷平了亭子,考察了镜的起源,而且在论证《九歌》中提到的神灵方面也提出了许多新的见解,达到了很高的学术水平,说明周先生的著述从一开始就有很高的起点。又如,文革期间,许多学者被迫参加对所谓“法家著作”的注释和批判。当时出版了很多书,但时过境迁,没有多少书成为有学术价值的作品。当时,周先生参与了南京大学承担的《韩非子新注》的编撰工作。然而,他把这个好玩的政治任务变成了一个严肃的学术活动。他不仅借机熟悉《韩非子》,而且广泛涉猎先秦诸子,深入思考《韩非子》中的一些问题,从而撰写了《韩非子注》。正是这种自强不息的奉献精神,使周先生在与常人相同的境遇下做出了非凡的成就,从而脱颖而出,成为古代文史研究领域的著名学者。

扎实的基本功和勤奋的学术精神是一个优秀学者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在古代文史领域,名师之下出身、勤奋好学的学者并不少见,但像周训初先生这样能在各个研究领域取得卓越成就的学者却少之又少。原因是什么?我想其中的奥妙,只能从周先生的学术研究本身去寻找。

周先生严格遵守学术规范,对清代甘家学派以来的学术渊源有着深入的了解,深知各学派的异同与不足。宋代黄庭坚称赞“读书如于治水,知天下之络”(《答书》),周先生对学术渊源的掌握也有此特点。周先生曾经给南京大学的研究生教过一门叫《现代学者研究方法研究》的课。他从现代学者中选取了王国维、陈的几部代表性著作作为教材,详细深入地分析了他们的方法论特点,为学生指明了学习之路。他还撰写文章,总结分析黄侃、、陈寅恪、、罗根泽、程等人的学术特点。周先生后来将这些讲座和文章整理成《当代学术研究思辨》一书,在1993出版,受到热烈欢迎,被许多兄弟高校采用为研究生教材。其实,周先生对学术渊源的了解和掌握,并不仅限于这本书。周先生平日与我们聊天时,常常兴致勃勃地聊起近代学者的趣闻轶事,对苗、沈、陈、李瑞卿等人都了如指掌。然而,周先生的方法论并不仅限于此。他也非常熟悉西方思想对现代学习的影响。他曾写过一本书《西学东渐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来分析。他还非常关注当代海外汉学的进展,与多位国外著名汉学家保持密切联系。正因为如此,周老师在方法论上可以向很多老师学习,从而取长补短,形成自己的学术道路。

周先生认为熟读基本经典是学术研究的必要前提。经常听他说某某学长真的很熟悉一本书。其实他自己也读过很多基础名著,对自己研究领域的基础文献也差不多掌握了。当然,任何人能读的书总是有限的,更不可能像周先生这样研究领域广泛的学者穷尽所有相关文献。于是周先生采用了前人行之有效的方法,即从书目入手。他在撰写第一部专著《九歌新考》之前,就按照宗饶《楚辞录》所附的《楚辞书目》,对九歌研究的学术地位进行了透彻的把握。他在从事《韩非子》研究时,也查阅了许多相关书目,对《韩非子》的版本源流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并撰写了《韩非子版本》一文,进而开始研究其文本。周先生还亲自写了书目。比如1990出版的《唐诗大词典》有一个附录,唐诗文献综述,是主编周先生亲自写的。唐诗文献浩如烟海,但在这五万字的提要中,周先生对这些文献介绍得非常全面,分为选本、史传、小说、谱谍、墓志、壁录、邓克己、书目、诗谈、艺文、地理、政典、道书等13类,不仅论述了每一类文献的性质、背景、解释,这一总结对唐诗研究者,尤其是初学唐诗者具有非常现实的指导意义,因此受到了广泛的好评。这也是周先生把它从《唐诗大辞典》中拿出来,做成一篇独立文章的原因。但目录学的学术意义绝不仅限于提供书目,它还有更大的学术意义,即“辨章学,考镜本原”(章学诚语),周先生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目录学的。周先生在《唐代笔记小说考证后记》中叙述了自己的心得:“我的研究方法是从目录学入手,将唐代笔记小说置于学术史的洪流中,再放在唐代文化的语境中加以考察,结合政治、历史、宗教等因素,探讨其与其他文学门类的关系和影响。”的确,如果不从目录学入手,不深入了解目录学的深层学术意义,很难有如此广阔的学术视野,对学术渊源有如此清晰的把握。

周先生的学术研究是多层次的。他虽然思辨能力很强,但从不轻视文献研究、阐释等基础性工作,把文献整理作为学术研究的第一步。他写的《文献学与综合研究》论述了文献整理的重要性:“一个专业的古代文献研究者,应该对这方面有更多的了解,才能熟练而恰当地处理研究工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有深厚文字学基础的人,才有可能掌握和使用最恰当、最可靠的材料进行研究,从而得出可信的结论。”在这方面,周先生的《唐玉麟校证》算是一个典范性的成就。《汤玉林》虽是宋代诗人王澍的笔记,但其材料多取自唐代作品,是研究唐代文史不可或缺的笔记。《汤玉林原序》虽有50种引用书目,但正文中并未注明出处,加之编纂和流传中的种种混乱和遗失,使得该书出处不明,真假难辨,文中错误层出不穷,使用起来十分不便。周先生评价《汤玉林》说:“第一,这是一本很好的书,资料很有价值。研究唐代文史的人,一定要以此为参考。第二,这是一本很糟糕的书,太乱了。读不完很难。”可谓一针见血。在这种情况下,周先生接受了中华书局安排的任务。他真的是明知山有虎,还是倾向于上山,生动地体现了周先生不计名利,为学术界多做贡献的精神。周先生花了很大力气去整理,对外人来说真的很难做到人道。起初,他对汤玉林的文字进行了整理,不仅收集了该书的各种版本,还使用了大量的通集、专集、类书、笔记等旁证材料进行比较,从而整理出了较为可信的文本。他于是追根溯源,尽可能地找出每篇文章的出处,与后世曾引用过这篇文章的原书或类似书籍进行异同比较,整理出20多篇佚文。他还解释了书中难懂的唐成语、双关语和晦涩的典故,帮助读者理解原文。他还撰写了被引图书的摘要,编制了被引图书索引和名称索引。经过几年的努力,一份版本可靠、出处清晰、释义准确的《汤玉麟校证》出现在学者们的案头。这本书得到了著名学者赵守彦、程毅中、王国良等人的高度评价,甚至美国的《中国文学》杂志也作了短评给予好评(第11号),果然名不虚传。周先生亲自为该书撰写了《唐代笔记小说整理的认识》一文,既说明了自己的艰辛,也为以后的古籍整理研究指明了正确的方法和态度。

周先生编纂的古籍大都达到了较高的学术水平。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汤潮文选札记》,就是周先生在日本讲学时临摹的,经过多次访问才最终编纂完成。周先生还为这本书写了很长的序言,介绍这本书的故事和特点。徐一民先生称赞此书为“新选学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可证其学术价值之高。再比如周先生主编的《唐传奇》。虽然其原创性是模仿《宋人志》,但无论从体例的完善、编辑的细致、资料的丰富、出处的准确来看,都是一本详实可靠的工具书。2006年凤凰出版社出版的《书屋元规(修订版)》是周训初先生领导的一次大型古籍整理工作。《书屋袁贵》卷帙浩繁,原文未标注,整理修订难度很大。周先生对该书的修订制定了严格、详细、可行的规定,并在实际修订工作中对参与人员给予了悉心指导,倾注了大量心血。经过十年的努力,该书终于出版,并获得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成为大型古籍整理工作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优秀成果。可以说,周先生在目录学、古籍整理、工具书编纂等方面的工作,不仅为其整个学术生涯奠定了坚实的文献基础,而且取得了很高的学术价值,是周先生对学术领域的无私奉献。

周先生学术研究更值得称道的优点是既能博采众长,又能兼收并蓄。前者主要体现在他对不同学科、不同时代的融会贯通的能力。后者主要体现在他的研究是解决具体问题的实证研究,每一本书每一篇文章都可以落实。这两点可以用“以大局为重,以细节为笔”来概括。

周先生学术视野开阔,其研究打破了当今学术界习惯的一些界限,将不同学科、不同时期的研究对象放在一起进行统一观察,从而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现在的学者往往把研究工作的重点放在某一个时期,或者某一种风格,甚至某一个作家,某一部作品上。然而,我们很难说出周先生研究的是哪一个时期或哪一种文体,更谈不上他专门研究的是哪一位作家甚至哪一部书。从时间上看,周先生至少是先秦、汉魏六朝、隋唐、清代及近代的文学史或学术史研究专家。从文体上讲,周先生至少是楚辞、诸子、古文、诗歌、笔记小说等方面的专家。不用说,他的研究其实横跨文史,研究中使用的方法也涉及到神话学、人类学、民俗学、宗教学等相关学科,而且他往往将几种方法结合起来更好地解决问题。汉人王充说:“通晓古今者,为专家。”论沟通的重要性,我说:“海纳百川,故名大。”?我的妻子有一百个单词,她仍然像海怀。”(《论衡别通》)通这个词有两个学术含义。一是指知识面广。《易·凝聚》中说,“万物组成而不遗,以昼夜之道而知。”孔对说,“话说他们熟悉隐居之道,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二是指熟悉事物变化的方式。《易经》中说:“知之极数谓之业,变之谓之事。”孔对说,“情况极其糟糕。如果你想让它们开放,你应该意识到它们的变化,但这也是可行的。“正是因为周先生学术研究中贯穿的这种“通”的精神,才能达到古为今用的境界,才能深刻把握古今学术的源流与演变。

周先生的学术研究有两个明显的表现。第一,他的学术研究范围非常广泛,上面已经有所涉及,这里不再赘述。第二,他的学术研究往往体现了洪通的眼光,不仅视野开阔,而且脉络清晰,真正前后一致。在周先生的心目中,文学史和学术史都是一个整体,他对二者有着全面的把握。比如他的《中国文学批评简史》一书,用20多万字的篇幅展示了中国三千年的文学批评史,大概是同类作品中最简洁的。该书出版后,受到学术界的广泛欢迎。它不仅在中国被多次印刷,还被翻译成日文和韩文。它被国内外许多大学作为教材采用。除了简单明了之外,其内在“一致”的清晰脉络显然是最重要的原因。范姜先生和王永浩先生对这本书的评价是:“疏而不遗,俭而不缺,这样才能盐出杂草,出精华。”这不是虚名。哪怕是单篇专著,周先生也常常能小题大做,显示出他在具体问题的分析中对其脉络的整体把握。例如,以下两种类型的论文:

第一类是论述对象本身,即贯穿不同时代的性质的论文,如《古今文史观念的演变——以正史与小说为重点的讨论》一文,全面论述了中国古代笔记小说史料价值观念的发展演变, 指出古代贬低小说的传统观念在现代已逐渐改变,但并未完全扭转,并提出要进一步探索正确处理小说材料的方法。 又如高登能赋理论的演变和刘勰创作理论的形成。本文从能赋论在《文心雕龙》解赋中的作用入手,追溯该论在古代文学中各种表述的来源,分析其异同,指出该论在各种典籍和时代中具有不同的含义和性质,最后得出结论:刘勰虽引古,此类论文篇幅虽不长,却贯穿了文学史或学术史的变化意义。如果不是在大局上,是不可能如此战略位置的。

第二类论文的对象是具体问题,但在周先生的著作中,也做到了,贯通古今。比如《从唐代第一首七言律诗之争看文学观念的演变》一文,就涉及到一个比较小的问题,就是前人关于唐代哪首诗是最好的七言律诗的争论。然而,周先生并没有像他的前辈们那样孤立地评价这些作品。而是考察了不同时代各派的观点,进一步指出各派的观点都与其所处的时代密切相关,它们典型地反映了唐宋明清四个时代不同的文学观念。这样,本文不仅为唐代“七律第一”的长期争议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审视唐宋以来文学观念演变的独特视角。类似的还有《郭璞诗为金钟行第一论解析》、《杜甫身后尽毁而无誉》等文章。应该说,在第二类论文中体现一般性知识比第一类更难,因为研究者在关注这类课题时,往往会受到其研究对象微观性质的束缚,从而影响其结论的准确性。如果长期如此,也会让研究者陷入琐碎狭隘的境地而无法自拔。

那么,学术研究追求传播境界的目的是什么呢?周老师对此有非常明确的回答。他以《多面手达其知,言其意》为题,解释了一篇关于陈寅恪《论韩愈》的文章,并在这篇文章的开头说:“事物之间的联系充满了辩证关系。有些事情看似完全不相关,甚至互相排斥,但如果我们仔细考察,还是可以发现它们是有内在联系的。人在观察事物时,如果只是停留在表面现象上,就只能跟风,做一些低层次的讨论;但如果能挖掘出事物之间潜在的深层联系,并深入阐释,最终获得大家的认可,这种写法可能会被认为是原创。显然,我们应该努力改进我们的教育,培养敏锐的感知和观察能力,有所发现,有所创新,有所成就。”这段话非常精彩。所谓“挖掘出事物之间潜在的深层联系”,就是深入事物的本质,因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内在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即使有些事物以孤立的状态出现,也只是表象而非本质,这是我们所生活的宇宙的根本性质。正因为如此,深刻的研究必然会关注事物之间的关系(包括* * *时间关系和历时关系),而不仅仅满足于对单一事物的孤立考察。周先生的学术研究是这一学术思想的生动体现。

周先生的学术研究带有浓厚的朴学色彩,但他并不严格遵守清代乾嘉学派考据训诂的藩篱。程毅中先生为《周训初文集》撰写的书评,题为《寻找新朴学的发展之路》,可谓一次探索。朴学,本义是指一种单纯的学问,所以清朝用它来指强调考据、训诂的经学派。周先生推崇甘家学派的学术成就,但更感兴趣的是以王国维、陈寅恪为代表的现代学术传统。他说:“近百年来,中国学术界出现了几位杰出的学者,如王国维、陈寅恪等。他们一方面继承了清代朴学的优良传统,另一方面又接受了西方学者新的研究方法。他们的成就必须继承。”周先生本人的学术研究也有同样的特点。程毅中先生评价说“文字学和综合研究体现了一种具有朴素精神的研究方法,可谓开辟了一条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史研究之路。”当然,这种“新学”的内涵是十分丰富的,在周先生的学术研究中也体现在许多方面。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不是空话而是旨在解决具体问题的实证精神。

学术研究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写书和作文的目的是什么?在周老师看来,读书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解决问题。周先生对那种漫无边际的陈词滥调很不满意。他自己的论文,无论长短,都是针对一个具体问题,能够得到切实可行的答案。当然,这个回答一定要有创新,哪怕之前没发过。《周先生文集》中有不少文章的选题很新,如《魏三世立基解析》、《刘勰两梦》、《文选》印章考辨等。曹操,曹丕,曹操“三代立基”,即出身贫寒的女子立为后妃。这种现象早在《三国志·裴注》中就有提及。但人们一般只把它看成是曹石的不雅之举,看成是“多余阉割、丑恶传承”的家族,而不去深究其本质。周先生通过细致的分析指出,曹氏此举既包含了防止后人干预政治的政治目的,也意味着对传统道德观念的抛弃。曹氏的这种家风,对建安文学产生了“豪爽豁达,有能力”的深刻影响。在《文心雕龙序》中,刘勰谈到了他早年的两个梦想,一个是登彩云,一个是随孔子南征。这两个梦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刘勰要把它们写在书中?周先生对此做了精辟的分析。他考察了当时文人经常梦见五颜六色的东西的现象和当时盛行的占梦风,从而指出了刘勰以持梦为标志的意图,刘勰两梦的意义也就清楚了。这些文章从选题角度到切入角度都有独特的创新意义,读来令人耳目一新。

如果说以上论文的* * *性质是题目新颖、狭窄,所以容易产生新的,那么我们再来看看周老师更有野心的文章。《梁代三家文论概论》是周先生在“文革”前写的一篇重要论文。本文将梁代文论分为旧派、新派和折衷派,详细论述了各派的特点及其差异,以便从整体上把握梁代文论,理清其内在脉络。这篇文章更早流传海外,被台湾省学者誉为“寻其所获,得其所许,谓之好制。”《韩愈的永贞行及其与刘禹锡的友谊》一文,是前人一直争论的老话题。但本文不仅将韩与刘的关系放在中唐的政治文化背景下进行宏观考察,而且结合他们的性格等诸多具体因素进行微观分析,得出了较为新颖、公允的结论,很有说服力。《叙唐全诗》一文深入探讨了《全唐诗》的来龙去脉,详细论述了扬州诗局继纪《全唐诗》和胡振亨《唐音通钱》之后迅速编撰《全唐诗》的奥秘,对学术界正确评价《全唐诗》和厘清其自身脉络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这篇文章发表后,学术界非常重视,傅玄言先生认为这是“一篇很有分量的论文”。此外,《元和文坛新风尚》、《北宋文坛派系与理论之争》等文章也具有由后及新的变精特点。至于他的著作,如《科技发展对魏晋南北朝文学的影响》、《对刘勰主要研究方法——折衷说的回顾》、《宋人对前代文化的发扬光大》等,体现了更开阔的视野和更锐利的眼光,对拓宽学术领域的意义更大,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周先生曾这样描述自己的学术经历:“在学术研究中,要以‘前人没有做过的事’为第一要务。如果只是完全照搬前人的一些观点,或者综合许多别人的观点,或者在前人的结论上多加几条材料,那创新有什么意义呢?”(《登高自然》)并说:“文要有独创性,学术要力求突破。这是从内心流出的精液,可以激发你对梦的感受。“如果你读过周先生所有的作品,你会觉得这真的是一个成功学者的肺腑之言。这些话虽然说得相当平淡,但其实已经提出了一个相当崇高的学术目标。从这个意义上说,周先生的这番话也可以看作是一位学术前辈对后来者传授经验的一次谈话,很有启发意义。

周训初先生虽年近八十,但朝气蓬勃,学而不厌。他仍然像以前一样勤奋地学习和研究。周训初文集出版后,他精心挑选的《李白研究》一书已经出版。本书序言对近百年来的李白研究做了全面的总结,选文受到了国内外李白研究界的高度重视。摘要:《李白传》作为中国思想家传记之一,凝聚了周先生多年研究李白的经验,在李白家世、生活行为、思想倾向等方面都有较大进展,堪称李白研究的最新学术成果。薛天威先生认为:“由于基础史料的限制,李白的实证研究很少取得有效进展。本书可以另辟蹊径,揭示李白独特思想形成的深层背景,为解读李白提供新的视角和观点。”在周老师指导下的马来西亚留学生于博士将老师的教导整理成书,书中记录了周老师在循循善诱的教学过程中发表的许多富有启发性的学术见解。周训初先生仍坚持写作,其学术论文不断出现在《文学遗产》等重要学术期刊上,由他主持的《全唐五代诗》和《宋人故事集》的改写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只有勤奋不懈的耕耘者才能保持学术的青春,中国传统文化的生生不息精神在周先生的学术活动中熠熠生辉。

【周训初八十寿辰纪念文集,莫砺锋主编,中华书局,2008年4月,第569-5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