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鸽产品
从100%到1.6%,天津整个自行车行业的国有资产份额变化是一个标准的“退国进民”过程。“飞鸽”的扩张与衰落直到今天的新生终于一步步回归正常。然而,要它恢复昔日的辉煌,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中国周刊》记者冯翔天津报道。
天津,东丽区科林工业园,道路尘土飞扬,载着货物的卡车在迎客、送货。
“你是在找中国飞鸽吗?”卖西瓜的小贩和修自行车的工人能准确地指出方向,哪怕是一两公里远。“飞鸽”现在叫“天津飞鸽车辆制造有限公司”,刚搬来三个多月。
这是“飞鸽”的最新生存状态。网上能查到的是,“飞鸽”在西青区和北辰区的两个工厂已经成为过去,更不用说位于天津六纬路的老工厂了。那个曾经用自行车传到全球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地名,如今矗立着一大片居民区。工厂已经被卖掉以偿还债务。
“飞鸽车业”副总经理高告诉《中国周刊》记者,目前“飞鸽”年产量为654.38+0.2万辆。有一部分是贴牌的。
这个数字在天津4700万辆自行车的年产值中并不算突出。比起自己的过去,只能用“弱”来形容。曾几何时,“飞鸽”这个国人耳熟能详的名字,是天津自行车行业的代名词。作为中国自行车的发源地,天津的名字一直与“飞鸽”联系在一起。1950年,中国自行设计制造的第一辆自行车在天津自行车一厂诞生,取名“飞鸽”。在自行车成为国人普遍代步工具的过程中,上海的“飞鸽”与“永远”、“凤凰”一炮而红,并称中国三大自行车品牌。
“六五”和“七五”期间,天津市政府先后投资2.4亿元对“飞鸽”进行了大规模的技术改造。从解放到1980年代末,以“飞鸽”为龙头的天津自行车产业,累计上缴国家利税60多亿元,是天津的支柱产业之一。
时任技术工人、现任技术检验部长的赵志国回忆说,作为“飞鸽”工人,他们享受了一项赢得社会普遍羡慕的福利:在凭票供应物资的年代,每年给每人一张买“飞鸽”的票。在那个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被称为中国家庭“三大件”的年代,这张票是如此珍贵,以至于经常被亲朋好友早早预定:“我明年要结婚了,请帮我保管好你的票!”
在当时的婚礼上,一只崭新的“飞鸽”往往是女方的全部嫁妆,博得一阵羡慕。很多人买自行车买不到票,只好想尽办法收集自行车零件,自己“组装”一辆。
从65438年到0988年,包括另一个著名的自行车品牌“红旗”,天津的自行车行业被集中在“飞鸽”名下,成为一个拥有3万多人的“飞鸽集团”。这是计划经济时代“飞鸽”辉煌的巅峰:国有资产占全市自行车行业的100%,年产量661万辆。2月25日,美国总统乔治·布什访问了中国。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李鹏在钓鱼台国宾馆接见了他,并赠送了两辆飞鸽牌自行车作为“国礼”。从此,“飞鸽”成功打入美国市场,也成为中国对外援助第三世界国家的物资之一。
顶点之下,蕴藏着巨大的危机。作为大型国企,“飞鸽”靠的是两大法宝:政府指令下的银行贷款和包销所有产品。几十年来,“飞鸽”基本只有两种颜色:黑色和绿色。
天津大学企业战略与文化研究院金生教授领衔的一篇论文,将当时的“飞鸽”描述为“保守、狭隘、傲慢、以自我为中心”,“带有鲜明的国企特征”。理由是“企业不直接面对市场和客户,他们要做的只是按照行政命令去生产。”政治指示对“飞鸽”的负面影响始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如果把吉利的logo摘下来换成宝马的logo,能提高一辆车的价格吗?
当然不是。然而,这种类似的行为不是假设,而是现实。“飞鸽”和“红旗”是在政府的授意下违心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一只“飞鸽”的价格比一只“红旗”贵二十元。
你可以想象当时的尴尬场景:服从领导,交出技术资料和设计图纸,“飞鸽”们不满,认为抢了自己的市场;“红旗”的人不愿意。便宜耐用是当时26式“红旗”的一大卖点。这款车被戏称为“不吃草的小毛驴”,在农村市场颇受欢迎。谁希望自己的品牌被取消?
两个厂面临同样的任务:厂长给副厂长做思想工作,副厂长给车间主任做思想工作,车间主任给车间副主任做思想工作...
两个工业品牌的统一很难谈。需要换图纸,换模具,换车床,更何况是两个定位和市场不同的品牌。由“红旗”变成的“飞鸽”,很快被老百姓称为“假飞鸽”,进一步影响了整个“飞鸽”的销量。“永远”和“凤凰”趁机抢占市场份额...
大概是1986左右。改革进行了一年多,被迫停止。“改革是失败的,但在当时也是有益的。谁受益?政府。”时任集团总经理的肖庆元告诉《中国周刊》记者。他试图从积极的角度谈论改革的意义:天津正处于加紧市政基础设施建设的时期,资金极其短缺。“红旗”改成“飞鸽”,当时确实增加了一些销售收入。这笔额外的钱自然被作为利润上缴,用于修建天津的几条重要高速公路,比如中线。
十几年过去了,“飞鸽”们因为工厂的没落,拖欠了很久。没有人能预料到这样的后果。
从1990年代开始,席卷中国的体制改革延伸到了自行车行业。政府这才意识到,再也支撑不住这个庞大的、附加值极低的产业了。从1990开始,天津市轻工业局一方面向民营企业大量发放临时自行车生产许可证,另一方面减少甚至停止对自行车行业的投资,将这个行业定性为“国有资产退出的行业”。
在这种形势下,许多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迅速加入了自行车行业。可惜当时“飞鸽”基本只做了26、28款,连中国女性普遍选择的24款自行车都很少见。改变模式至少需要两年时间。“有一个类比:河水结冰了。我们回到动员会,开始设计冰车。人家私企直接拿个冰爬犁放上去:五毛钱一个;结果发了。明年我们把冰车带来的时候,河水就会融化。”一位当时的“飞鸽”高管说。
到1998年底,飞鸽集团处于亏损状态,连续五年亏损,总计3亿多元,大量人员流失。同时,民营企业利用“飞鸽”的技术和管理人员,一步步做大。天津一位区长说:“一只鸽子掉下来,成千上万只麻雀飞起来。”1998期间,数百名“飞鸽”老员工走上天津中环、外环线,以堵路的方式表达诉求。因为“飞鸽”名气太大,影响太大,当时的厂长和书记都辞退了。这一事件标志着“飞鸽”的彻底衰落。
之后没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甚至集团任命当时的副总经理兼任厂长。最后,行政指令发挥作用了:不去,马上辞退!“飞鸽”是厂长。
64岁的龚晓燕是飞鸽集团的副总经理,负责“救灾工作”。那些日子,她不想用“无法忍受”这个词。跑去市政府、区政府、劳动局、经委、工会、工商局,一个一个地为工人讨要政策、待遇、途径。就算是分开租厂房符合规定,她也要去找政府相关人员,拖着人现场办公。员工另谋出路,或者挂靠集团单干。飞鸽集团下属企业三年增加100家。在一个下雪天的深夜,她独自与数百名下岗工人谈判,恳切地恳求他们不要采取激烈的行动...那些日子让她患上了糖尿病、高血压和全身疾病。有一次,她差点瘫痪,不得不提前退休。
“她(龚晓燕)在那段时间向工人索要了至少六七百万。”一只老飞鸽说。对于个人来说,这个数字足够庞大,值得骄傲。但要拯救飞鸽集团,只能是杯水车薪。据原财务审计部副主任高介绍,当时飞鸽集团下属工厂治疗退休工人的费用每月高达几百万元。整个集团要想翻身,每个月需要654.38+0.5亿到2亿之间。不断增加的银行贷款和企业债务利息对当时的“飞鸽”来说是天文数字。
根据飞鸽集团提供的数据,当时市面上的自行车价格在200元左右,一只“飞鸽”的成本是600元。那些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的老工人,辛辛苦苦学习节约成本,一个70多道工序的钟只赚几毛钱;受不了“飞鸽”庞大的非生产部门:企业管理处、质量管理处、房管处、行政部、餐饮部、幼儿园、医院、技校、职工大学...在计划经济时代,这样的冗余结构是所有企业的最终发展方向。
65438-0999中央发布《关于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要求分离企业办社会职能,逐步将学校、医院等社会服务机构交给地方统筹管理。对于“飞鸽”来说,已经为时已晚。
生产越多,亏损越多,这也成为政府决心退出这个行业的重要原因。现在“飞鸽”,以上部门全部取消。剩下的几个部门也变成了兼职制作人员。奋斗飞鸽团最大的优势就是“飞鸽”这个名字。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飞鸽集团想了一个办法:“砍树留根,保护品牌。”即剥离部分产能,调配有能力的人员、技术和设备,成立另一个企业实体。飞鸽集团将“飞鸽”这个品牌转让给它,以有偿的形式使用。这样原来的债务就由集团来承担,新的企业实体就可以轻装上阵了。
1998年,飞鸽集团又贷款15万元,成立全资飞鸽自行车公司,和高均参与其中。一年时间,公司盈利10万元。但是,它能看着负债累累、员工上万的老集团无动于衷吗?1000000元的利润全部被集团提取应急,公司做不下去了。
“当时有个类比:我们是小潜艇,集团是航母。我们的潜艇能拖航母吗?”高对说道。
懂法的人不难看出,“砍树留根”不能让“飞鸽”抛下包袱。1999,上海宝钢集团就“飞鸽”多年来的钢材货款14万元对其提起诉讼,要求查封“飞鸽”品牌,并准备强制拍卖。这时,政府终于奖励了“飞鸽”多年来的贡献。天津市政府介入,多次与上海协商沟通,最终于2002年达成还款协议,让“飞鸽”活了下来。类似的危机还有好几个,都被政府解决了。
很难说这场官司是否推动了“飞鸽”的改革。这一年,第二次“砍树留根”奠定了今天“飞鸽”合作形式:股份联合经营,公私合营。天津市西青区乡镇企业腾达公司捐赠土地和厂房,天津市经委下属华泽投资公司出资400万元成立“飞鸽自行车有限公司”。2004年,民营企业太美公司老板张健和飞鸽管理层以个人名义出资808万元,三家国有股东持股降至58%。2007年,该公司的年产量达到654.38+30万辆。
但在这种商业形式下,股东之间存在矛盾。“那时候股权混乱,不清晰。比如我们飞鸽集团入股用的设备是很多年前的老设备,没有折旧费;总股份为654.38+0924万元,仅厂房就值670万元。”高说,当时各方股东都要求“飞鸽”入股该品牌。在国有股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这相当于卖了“飞鸽”的牌子。这促使“飞鸽”第三次“砍树留根”。
2009年3月,天津飞鸽集团退出各方股份,采取“经理持股”的运作模式。投资500万元,原副总经理张金英个人投资300万元并担任总经理。在东丽区租厂房,成了“飞鸽”的新窝:“飞鸽车辆制造有限公司”。
“她(张金英)的300万元应该也是几个朋友凑的。”一名“飞鸽”员工引用未经证实的消息称。
800万元,成了新“飞鸽”的全部资本。这个产权完全清晰,生产设备全部更换。“飞鸽”终于成为一个彻底的现代企业,能够卸下包袱,在市场上竞争。但是,这样的规模在天津的自行车行业还排不上号。
飞鸽集团旗下还有两家小企业:飞鸽电动车有限公司和飞鸽电动三轮车有限公司是国有和民营资本的合资企业。再加上作为“飞鸽”没落的“红旗”,根据天津市自行车行业协会提供给《中国周刊》的数据,整个飞鸽集团的资产仅占天津市自行车行业的1.6%。